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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

好好当当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三月天,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,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,脚步甚是凌乱。尽管中途摔了几跤,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。“十一,十一,出大事了。”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,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,朝声音的来处看去。“春妮,发生了啥事?”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道。“我娘催我过来,让你赶紧逃走,你娘,要把你卖了。”陈十一愣了片刻,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。春妮急了。“你娘都要把你卖了,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?”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。“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”“你…”“我若是不砍完柴,回去又要挨一顿打。”自从半个月前,父亲突发疾病死去,陈十一就知道,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她的生母早亡,父亲续弦,她有了后娘。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...

主角:陈十一温之衡   更新:2024-12-09 10:31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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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《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好好当当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三月天,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,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,脚步甚是凌乱。尽管中途摔了几跤,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。“十一,十一,出大事了。”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,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,朝声音的来处看去。“春妮,发生了啥事?”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道。“我娘催我过来,让你赶紧逃走,你娘,要把你卖了。”陈十一愣了片刻,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。春妮急了。“你娘都要把你卖了,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?”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。“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”“你…”“我若是不砍完柴,回去又要挨一顿打。”自从半个月前,父亲突发疾病死去,陈十一就知道,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她的生母早亡,父亲续弦,她有了后娘。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...

《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》精彩片段


三月天,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,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,脚步甚是凌乱。

尽管中途摔了几跤,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。

“十一,十一,出大事了。”

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,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,朝声音的来处看去。

“春妮,发生了啥事?”

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道。

“我娘催我过来,让你赶紧逃走,你娘,要把你卖了。”

陈十一愣了片刻,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。

春妮急了。

“你娘都要把你卖了,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?”

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。

“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”

“你…”

“我若是不砍完柴,回去又要挨一顿打。”

自从半个月前,父亲突发疾病死去,陈十一就知道,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

她的生母早亡,父亲续弦,她有了后娘。

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一女,劳苦功高,所以,在这六口之家里,她是除了父亲之外,唯一的劳动力。

后娘长了一张讨喜的嘴,逢人便说十一乖巧懂事,人后,十一的身上,伤痕从未断过。

逃?

能逃到哪里去?

她,一个孤女,兜里没钱,身上无衣,说不定在某个寒冷的冬日,就被冻死在某个角落,被野狗分食。

在这里,好歹有片瓦遮身,破墙抵风。

她,只想活下去。

回去的路上,春妮一直在耳边叽喳地说话。

“你要是被卖了,就不是一个人了,而是一个物件,可以随意打杀的。”

陈十一嘴角轻蔑笑了。

“我现在也不算人,顶多算个牲畜,哦,不是,牲畜比我要值钱些。春妮,我怎样都可以,有口饭吃就行。”

回了破旧的院子里,陈十一把柴放了下来,一个个头比她高点的男孩端着瓷碗,呼啦啦地喝着稀饭,嘴里囫囵吞枣。

“今天的柴火怎么这么少?是不是又偷懒了?”

陈十一沉默,柴火砍得再多,他们永远都在嫌少,人心坏了,跟柴火多少没有关系。

“跟你说话呢,聋了是不是?”

陈十一深吸一口气,转头对着男孩说道。

“你娘要把我卖了,这砍柴的活,以后就自己干。”

“什么?”

陈十一取了水,洗了把脸,把手也仔细清洗一遍,随即走出院门。

男孩急忙问道。

“你去哪里?”

陈十一双眸很是平静。

“去看看你娘把我卖去哪,要一起去吗?”

向阳村许久没这样热闹过。

村头的大榕树下,全村的人几乎全部到齐,都睁大双眼,惊起双耳,听吕二娘和牙婆子讨价还价。

“我家女儿,十里八乡,干活的好手,人又乖巧懂事,长得还漂亮,你买了,绝对稳赚。”

蔡牙婆子坐在牛车板上,剔着一口黄牙,皮笑肉不笑。

“哪家卖女儿的都是这般说,拎出来没几个好货色,且等等看吧。”

姗姗来迟的陈十一拨开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,走到了吕二娘的身旁。

对面的蔡牙婆子一瞧,愣了,手指着陈十一,不可置信地问向吕二娘。

“这就是你要卖的女儿?”

吕二娘笑得露出牙花子。

“正是,我说得没错吧,我女儿生的美,和那天上的什么…”

“停,打住,打住…”

蔡牙婆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。

“别和那嫦娥比,她没那个本钱,我随便去乱葬岗提一具骷髅,也比你女儿长得美,让开,让开,真真浪费我时辰…”

吕二娘急忙追了上去。

“婶子,婶子,你听我说…”

吕二娘在蔡牙婆子耳边嚼了几声舌头,牙婆子脸色才好了一些。

看样子,应该是成了。

陈十一双眸漆黑,看着不远处的牙婆子朝自己招了招手。

“孩子,跟我老婆子走吧。”

孩子?

有爹宠娘爱的才能叫孩子。

没爹没娘的,有另外一个名字,叫孤儿。

身后,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。

“婊子娘养的,终于要走了,全天赖我家白吃白喝,脸皮子都不要了…”

陈十一蓦地站住,转身,朝那说话的小男孩走了过去。

她拎起孩子的衣襟,抡起拳头直接揍了上去。

吕二娘一看不得了,自己的宝贝儿被那小贱人给揍了,气得脸色扭曲。

陈十一被劝架的人给扒拉开,朝吕二娘一家呸了一声。

“你才是婊子娘养的,你全家都是婊子娘养的。”

吕二娘气急败坏,撸起衣袖就要与陈十一干架。

蔡牙婆子哼了一声,阻止了吕二娘。

“银子给你了,她已经是我的人了,敢朝我的人动手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。”

蔡牙婆子朝陈十一瞪了一眼。

“还不快上车,还要老婆子三请四请啊?”

牛车上,还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孩,有着和陈十一相同的命运。

牛车颠簸得厉害,她回望了村庄,破旧的泥房子,苍老的大榕树,在晃晃荡荡中,渐行渐远。

过去的悲哀已然远去,未知的未来,前途是否依旧不堪?

路上,陈十一小心翼翼地问了蔡牙婆子。

“我们是要被卖去青楼吗?”

本还在打盹的蔡牙婆子微微睁开眼皮下垂的眼睛,漫不经心地扫了陈十一一眼,懒懒道。

“哦,你不配。”

随即又朝坐在一旁身材魁梧的汉子问着。

“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跟下了降头似的,点头答应要了这下等货色,该不会砸自己手里了吧,我蔡婆子可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。”

那汉子咧嘴大笑,额头上的刀疤异常狰狞凶狠。

“怕什么,卖不上高价钱,就往深山里面塞,那些瘸腿鳏寡的,有点特殊喜好的,几个兄弟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一大把,怎样都亏不了您!”

他们就如此谈笑风生,寥寥几句,就定了别人悲惨的一生。

怪不得,车上的小丫头各个眼睛红得像兔儿。

陈十一才不会哭。

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,哭过多少回,爹爹总是咂吧着旱烟,浑浊灰败的双瞳闪过一丝麻木,重重叹息一声。

“忍着吧,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
爹爹活着的时候,都不是她的倚仗,她的泪水只是水而已,到了一定的时间,就不会再流出来了,就算流出来,风一吹,就连痕迹都没有了。

爹爹下葬那天,吕二娘使劲地骂陈十一没有良心,爹死了哭都不哭一声。

有什么好哭的!


睿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。

“姐姐,饭好了没,我饿了。”

陈十一堆起笑意。

“快好了。”

睿儿瞧着甚是奇怪,稚嫩的手摸了陈十一的脸颊。

“姐姐,你的脸上为什么有手指印,是被人打了吗?”

温之衡和温之柔脸上尽是一惊。

温之衡仔细端详陈十一的脸,才发现她的脸肿的高高的,嘴角还带了一丝血色。

“十一,谁打的你?”

“是刚刚那个姓崔的吗?”

陈十一摇头。

“不是,那人我不认识,他打我一巴掌,我踹了他一脚,算扯平了。”

“这怎么能算呢?”

陈十一平静地说道。

“大少爷是要为我主持公道吗?”

“自然,你是我的人。”

“只是仆人而已,大少爷不必放在心上,再说,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疼痛,而且,我也已学会自己保护自己,有仇当场报,用不着别人事后诸葛。”

温之衡软了语气,不明所以地问道。

“十一,你今天怎么了?”

“吃饭吧。”

二少奶奶喝着碗里的白粥,弱弱地说道。

“这两天喝白粥,把人都喝没劲儿了,昨日裁了一天的衣裳,这会儿头有点晕。”

温夫人听了连忙问陈十一。

“十一,你这几天不是弄了草药去卖吗?回头记得割点肉回来,大人不吃,睿儿也受不住。”

二少奶奶接着说道。

“你记得把今天的花儿再采一束回来,实在好看的紧,今早想看你的花束,你竟然还抢了回去,这要是放以前的侯府,早被乱棍打死了。”

温之远听了连忙呵斥道。

“你胡乱说些什么?十一挣钱已经很辛苦了,有吃的饿不死就不错了。”

温夫人沉声道。

“之远,纯儿说得没错,你凶她做什么?”

温之柔不耐烦地插话。

“吃饭,说那些做什么,之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挑三拣四的。”

温之衡一直沉默,看着旁边的陈十一,镇定自若地吃着饭,仿若他们谈论的与她无关。

她怎么了?

昨儿还好好的?

“还有别的吗?明天我一并弄回来。”

陈十一轻言细语地话终止了他们的吵闹。

她转头问了温之柔。

“小姐,还有碎布吗?”

“有。”

“我要几块。”

她跛着脚把柴房里的柴收拾到屋檐下面,打扫干净后,把门板搬在柴房里,以后她便睡这。

之前剩了点鸡窝草,捣烂后敷在脚腕红肿的地方,她咬紧牙关,取了布死死绑住,休息一晚,明天,应该会好很多的。

门外,高大的身影遮了外头月色微弱的银光。

温之衡蹲了下来,要帮陈十一上药。

陈十一连忙用手挡住。

“已经上好了,大少爷不必费心。”

看不清温之衡的神色,但他的话里似乎带来一丝懊恼。

“你被人打,脚又受伤,为何不同我说?”

陈十一轻笑了一声。

“我动作这么明显,以为你们看得到,都是小事情,休息个两天就好了,何必多说,显得自己多想讨人怜爱一般。”

“你在怪我?”

陈十一心想,她说的话里有埋怨吗?

“大少爷,你摸过我的头后的手,反反复复搓洗得通红,你背我回来的晚上,恶心难受得在溪水里把皮都泡皱了,你同我每讲一句话,不知道要忍过多少的傲气和屈辱,才能低声下气,心平气和地说出来。你真的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。”

“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薄待而怨恨,我也不会因你多说几句关心的话而感恩戴德,所以,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,就如一开始,你对我的嫌弃。我是你们的丫鬟,我的身契在侯府,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。”


气压阴沉,很多鱼儿在水中透不过气,都浮上来冒泡。

陈十一这个开心啊,这不是正中下怀吗?

想得容易,实施起来却异常艰难。

不一会儿,不是网散架了,就是好不容易有鱼入网,也折腾得跳了出去。

皇天不负有心人,终于让陈十一给逮到三条稍微大些的。

不过收获最多的不是这些,而是在溪流边上漩涡的地方,有很多泥鳅在漩涡里嬉闹。

她串了树枝,根本毫不费力地逮着泥鳅往树枝上套。

提着三条鱼,两树枝泥鳅,清洗干净后,直接往山上走了去。

睿儿看见陈十一回来,立即高兴地扑了上来。

“姐姐,你真厉害,鱼都能抓到。”

屋子里生了火,穿好的鱼架在火堆上面烤。

许久没有尝到肉味的几人,都有点垂涎欲滴。

这鱼不算好吃,鱼刺特别多,而且腥味很浓,反倒是泥鳅,又滑又嫩,刺不多,睿儿比较喜欢。

即便没有一丝盐味,大家也吃得很满意。

陈十一吃完,向温夫人说道。

“夫人,还剩了两条鱼,我给大少爷二少爷送过去。”

温夫人点头。

“他们在矿里,肯定特别辛苦,一天到晚地忙碌,还要把吃的留给我们,怕会熬不住啊。”

温之柔摆弄了干柴,抬起双眸。

“十一,路上小心一些。”

往大路一直走,走了大约三里路,看见路上一片片的住房,井然有序地排列着,有些烟囱还在冒着烟。

再往前走了一里路的样子,一层楼房高的围栏一眼望不到头。

高耸威严的大门,有穿着铠甲的军士不断地来回巡逻。

还未等陈十一靠近,就听得有人冷喝道。

“兵营重地,闲杂人等,速速离开。”

陈十一吓了一跳,然后又胆大地问道。

“我要给我家人送点东西,可以进去吗?”

一个冷着脸的军士打量着陈十一一眼。

“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温之衡。”

说完,那军士便朝大门里面去了。

不一会儿,温之衡和温之远的身影急匆匆地跑到陈十一面前,神色甚是焦急。

“十一,怎么了?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?”

陈十一摇了摇头。

“不是,我弄了几条鱼,给你们送过来两条。”

温之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低头看着陈十一递过来用叶子包着的滚烫的鱼肉,心里闷得慌。

母亲,妹妹,还有那个娇弱的弟媳,以前哪个不是金尊玉贵地养着,她们哪里会做这些活。

定是这个眼前的这个小小人儿,在帮他撑起这个家。

她的双眸黑亮亮的,杏仁一般带着笑意,甚是好看,只是脸上瘦的凹陷得厉害,她的小时候,应是过得极为辛苦。

“十一,你还会抓鱼,真是厉害。”

温之远开心地吃着焦香的鱼肉,一边忍不住夸奖陈十一。

陈十一笑意盈盈,细心地发现温之衡的手上全是伤口,脸上灰扑扑的,汗水肆意直流。

她见过他风光霁月的样子,如今…

“大少爷,矿场不提供晚膳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是家里的顶梁柱,可不能垮了,以后不要把粮食省下来,家中有我。”

温之衡瞥了陈十一一眼,喉咙哽咽。

“好。”

“大少爷,矿场里有锤子吗?”

“锤子?”

“我今天到那院子里去看了,稍微修整一下,就能住人,如果有锤子和竹钉子,我可以把另外两间房子的屋顶全部修整好,大家就不用挤一块儿了。”

“好,我去想办法。”

回到住处时,房门紧闭,平时在屋外经常跑来跑去的睿儿也没了响声。

陈十一发现房门前,多了很多陌生的脚印。

她们出事了?

她上前急忙拍打着房门。

“小姐,小姐,夫人,睿儿…”

良久,里面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传来。

“是十一吗?”

陈十一终于把心放了下来。

“是我,小姐,快开门。”

房门从里面打开了,一道身影窜了出来,扑到陈十一身上,嚎啕大哭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二少夫人在一旁弱弱地说道。

“刚才,外面来了好几个浪荡子,还好我们躲得快,把房门反锁,用身子抵住房门,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”

温夫人也是吓得一脸白。

“他们一直试图用脚踹开,还好,这房子不怎么样,门还算扎实。”

陈十一心里也很慌。

“不行,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待,他们肯定回去喊人了,我们快收拾一下,离开这里。”

陈十一扶着腿软的温之柔,二少夫人抱着睿儿,温夫人撑着一根棍子,几人在零星的落雨天,慢腾腾地朝院子方向走了去。

陈十一带着她们在院子大门停下。

温之柔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番,眉头不由得蹙起来。

“我们今晚该不会要住这吧?”

陈十一点头。

“就住这。”

几人均是疑惑不已。

“等我稍微收拾一下,弄一间房出来,今晚就在这休息。”

这段时间的相处,几人都无条件地信任陈十一。

可能是之前被吓着了,陈十一把院门前的青石板的灰尘清理了一番,让她们坐着休息。

她就着之前的袖布,把院子里的杂草给清理了一条路出来。

厨房里,黑黢黢的一片,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,借着破烂的屋顶漏下来几缕光,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在不停地晃荡。

她慢慢地朝里面摸索,里面有一个大灶台,令人惊喜的是,灶台上,那口大铁锅竟然没有被带走,好好地镶嵌在灶台上,这可值好些铜板。

灶台边上,有一个木质的碗柜,缓缓打开,看见几个残缺不堪的瓷碗,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她找了根长棍子在灶膛里捅了捅,棍子好像抵住了什么东西。

她撸起双手,往里面一掏,指尖似乎被什么割裂,传来剧痛。

“嘶…”

她缩回手,看着汩汩流血的指尖,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抹上,止血后,用袖布包了手,又往那寻去。

终于,一把生锈的菜刀,被她扒拉了出来。

这可是个好东西。

“啊…”

院门外,忽然传来几人的尖叫声。

陈十一急忙提着刀和棍子往外面极速奔去。

只见,从一人高的草丛里游出一条菜花蛇,菜花蛇身子极长,细小的脑袋吐着蛇信子,不停地晃来晃去,似乎很是恼怒有人打扰它的美梦。

她连忙一棍子朝蛇头上挥了过去,把那蛇打得晕晕乎乎的,正要逃走,她菜刀一剁,直接把蛇砍成两节。

血溅到陈十一的脸上,温热又腥臭。

睿儿脸都吓白了,眼眸颤巍巍地看着陈十一,紧紧扒着他母亲的衣袖,一动都不敢动。

陈十一把蛇身提了起来,笑道。

“睿儿,今天晚上的晚餐有着落了。”


温之柔走出房门,发现温之衡拿着布巾站立在陈十—的房门口,眉头轻蹙。

“大哥,怎么了?是不是十—发热了?”

温之衡发出清冷的声音。

“你知道她受伤了?”

“今日知道的,她疼得受不住,让我给她上药。”

“她都伤成这样,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同我说,好歹我能带她到平安镇去看大夫。”

“她今天交代我,不要告诉你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她不想让你操心,再说,你知道又能怎样?还看大夫,有那钱吗?”

“我总会想办法的。”

“你想办法,你能想到办法,何至于让十—做到这个份上?”

“我们才来房陵不久,况且天天服刑,我根本没有时间。”

“十—也是第—次来房陵。”

“你们平时好歹为她分担—些事务,不要什么都交给她做。”

温之柔嗤笑—声。

“她是我们的丫鬟,我们自然而然都认为,她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。她今天的地位,全部拜大哥你所赐,我们是罪民,她是伺候罪民的,你把她的地位压得低的不能再低。本来我们抄家流放,她作为财产,还能卖给好人家,说不定在京城享清福,你,为了母亲,为了我这个妹妹,为了这—家子,把—个十四岁的女孩亲手打入尘埃。”

“大哥,最对不起十—的人,是你啊。”

温之衡面对之柔的控诉,僵在原地。

他回想—路走过来的,到现在已有两月多。

这—路上,如没有陈十—,他的家人如何会完好无损地到达房陵。

如果没有陈十—,以她们在京城的养尊处优,早已饿死病死在房陵。

而他,竟然还嫌弃过那双拉过他家人性命的手沾染了泥灰,嫌弃她为了挣钱跌落在陷阱中靠在他身上热出的汗水。

他,—直自诩正直良善之辈,却如此欺辱—个帮他照顾家人的小姑娘。

真是讽刺啊!

难怪十—不想搭理他。

他们的争吵,把所有家人都惊醒了。

温夫人忙沉声地训斥温之柔。

“这是你对你大哥说话的态度吗?”

“我怎么说不得他了,他—直依赖着陈十—,你看看到如今,他只会说几声抱歉的话,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?”

“他在服刑,哪里有精力管这些琐事?”

“记得二哥无意间说过,矿场有人要养自己的妻儿,晚上去过深山打猎,也略有成效。”

温夫人走过去扇了温之柔—个巴掌。

“晚上进入深山,这是要命的事情,你这是要让你大哥去死啊。”

“够了。”

温之衡厉声—喊,所有人都鸦雀无声。

揉着睡眼的陈十—被吵醒了,缓缓地走出来。

她瞧了瞧天上,揉了揉惺忪的双眼,还这么黑,怎么都起来了?

“这么早?我睡晚了?我现在就去做饭。”

“做什么饭?”

温之衡怒气冲冲,缓了—会又轻声对陈十—说道。

“现在还早,你回去睡觉。”

陈十—哦了—声返回了她的柴房。

不做就不做,凶什么凶嘛!

温之衡深吸了口气。

“都散了吧。”

去矿场的路上,温之远—直在同温之衡解释。

“大哥,我发誓我真的没说,我也不知道之柔在哪里听到的。”

温之衡跨步走在前头,转身回望自己的庶弟,神色复杂。

“之远在矿场里与多人交情良好,知道的东西也多,不知道你听到哪位是晚间去深山打猎,我刚好要讨教—下经验。”

温之远神色慌张,恭敬地朝温之衡躬身道。

“并没有此人,大哥明察。”

“弟妹是个极为胆小和善的人,最近—段时间很是喜欢挑十—的错处,她是否变化有些大?”


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房里出来,各自检查了一下,还好,并没有人受伤。

陈十一望着满地乱爬的老鼠,把她折好的草席拆的七零八落,中间飘着零星光丝的火堆被搅得到处都是。

她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。

旁边一直依偎在她肩上的温之柔,缓缓地蹲下身子,捂着双眼,肩膀轻颤,嘴角漏出压抑的哭泣声。

忽然,她双膝跪下,爬到温之衡身旁,抱着他的腿哽咽道。

“大哥,你杀了我吧,我不想活了,我活不下去了…”

温夫人扑到温之柔身上,痛哭不已。

“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啊,别胡思乱想,以后,会好的,我们一定会好的。”

温之柔摇了摇头。

“娘,娘,好不了了,我们是罪民,这辈子都别想翻身,我不想每天为了一顿饭汲汲营营,我不想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,我不想,在流放路上,来了月事,只能任由那污血淋满裤子,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,那一刻,我好像被别人扒光了衣裳,屈辱至极。娘,我不想这样活着,你让我快点死了吧!”

温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紧紧抱着温之柔,什么话都没说。

大家都静默着,连四岁的睿儿都没有出声。

说什么呢,以后的日子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
等温之柔哭够了,一直站如松柏的温之衡,微弯了腰,扶起温夫人,把温之柔按在怀里。

“柔儿,乖,相信大哥,给大哥一段时间,大哥会重新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,好吗?”

冷静下来的温之柔,微点点头。

“以后切不可再说寻死觅活的话,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…”

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,那住了半夜的房子,经过老鼠的肆虐,大家终究没有勇气再住进去,在屋外的平地上,一人依偎着一人,睡了过去。

温之柔靠在陈十一的肩上,气息平静,双瞳灰败,失了生机一般。

陈十一抿了抿嘴,轻声道。

“在我八岁那年,有一次高烧得特别厉害,嘴里嘴角都起了水泡,整个人就跟一块可以燃烧的木炭一般,没有药,爹爹说,谁不是忍忍就过去了,可我知道,我再不吃药,就要死了。那个时候,为了活下去,我把看起来像药的草一个劲地往嘴里塞,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株草药起了作用,福大命大,活了过来。

你知道,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嘻,说起来不怕你笑话,我只想吃一顿饱饭,我一直在想,吃饱了撑着,究竟是什么滋味。小姐,你呢,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?”

温之柔想了很久,轻声细语。

“去年,在皇庭的春日宴上,心悦一位郎君,他穿着青衫,手中拿着书卷,桂色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,我怕惊扰他,小心翼翼经过时,他抬眸看了我一眼。”

她长吁一口气,自嘲地说。

“我现在的愿望与你一样,但愿能吃一碗饱饭,睡一个好觉。”

陈十一忙安慰她。

“小姐,你放心,十一能干活,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。”

温之柔嗤笑一声。

“嗯,我等着。”

早晨,温之衡和温之远去了风鸣矿洞,留得几个女眷在房子里忙碌。

陈十一早已把房内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,只是,现在,他们还没吃任何东西。

陈十一往路上瞧了瞧,转头和温夫人说道。

“夫人,我去周边打听一下,看看哪里能弄到一些吃的。”

温夫人点点头。

“小心一些。”

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出去,连忙抓住她的双臂,一脸的不放心。

“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?”

陈十一摇了摇头。

“不会的,小姐,等我回来。”

陈十一顺着那条宽阔的大路一直走着。

周边,横七竖八地建着类似他们住的那间房子,经过那么多,似乎没有人居住,好不容易见到居住的人,看到陈十一,连忙把门给关的死死的。

想来,这里住着的应该是风鸣矿洞上工的家眷。

往前再走了一里多路,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了下去。

陈十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,下坡处,有一块块类似豆腐块的水田,中间,一条溪流横亘在田地之间,明灵清澈,溪流之上,一道古老的拱桥,尽头,是炊烟袅袅的小村庄。

她提起脚步,往村庄的方向走去。

路上,不远处的溪流边,有一间宽阔的院子。

她靠近过去,想打听附近的情况。

走过去才发现,这又是一栋废弃的院子,房子破旧不堪,比他们租住的房子还要烂些,至少有五六年无人居住了,不过地方倒是很大。

陈十一想着,这地方没人住,他们能不能住进来,他们一行,人太多,男男女女的,住一间房子,也不方便。

随后,她又自嘲一笑。

吃饭都成问题,竟然就想到要住大房子了。

过了拱桥,在路上,碰到一老妇人,佝偻着背脊,背上,一大捆的干柴把她弱小的身影给挡住了。

陈十一连忙上前,把她背上的干柴往自己身上揽了起来。

“婆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那婆婆干瘪的面皮扯了一下,声音颤颤巍巍的。

“不用,不用,老婆子我能干得动。”

陈十一不由分说地往前走,年迈的婆婆跟在了她的身后。

不久,陈十一跟着婆婆到了她的家中。

一开门,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,看着眼前的陈十一,面露不善。

“娘,不是和你说了吗?砍柴烧火做饭这些事情不要你做,你只管在家玩耍就是,省得在外面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回来。”

陈十一脚步顿了一下,放下背上的干柴,朝妇人抱歉一笑。

“我看到婆婆背不动了,就帮了一把,你别怪她,我马上就离开。”

说完,转身走了出去,忽然,被一道浑厚的男声给叫住了。

“小姑娘,等下。”

陈十一转头,一个男汉子朝她走了过来。

随即,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给了她。

“妇人不懂事,谢谢你送我娘回来,这点子心意,你别嫌弃。”

陈十一惊讶极了。

手中烫热的肯定是美味的食物,农家的吃食有多精贵,她又不是不知道。

她连忙推拒道。

“我没做什么事情,受不了这么重的礼。”

男汉子笑道。

“给你你就拿着,乡里人,直来直去的。”

陈十一眼眸湿润,点点头笑了。

她转身准备离开,忽然又问道。

“大哥,能问你个事情吗?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我看到对岸有一栋屋子没人住,如果我想住进去的话,要经过谁同意?”

大哥爽朗一笑。

“对岸,都是流放来的犯人,那里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,没有房契一说,大多人住几年后,不是走了,就是死了,总住不到头。”

“哦,请问一下,这边哪里的水能饮用?”

大哥笑了一声,随即从墙上摘下来一个竹筒。

“对面右边山上,有一处清泉,他们都在那里喝水。”

“大哥贵姓。”

“我姓郑。”

陈十一郑重向郑大哥鞠躬一下,道谢之后,揣着炙热的吃食就往回路而去。

那妇人翻了个大白眼,指着汉子骂道。

“你昏了头了,她是犯人,你怎么还帮她?”

汉子笑道。

“你这蠢婆娘,你忘记二叔家怎么发达的吗?流放到房陵的人,都是王公贵族,他们要是翻了身,随便在手指头漏出一点钱财,够我们一辈子享用不尽,就损失这么点东西,又不是亏不起,这可以一本万利的事情。”


“我说过,你不会想睡我的,对吗?你看,这就是下场。”

说完,—脚把李冒踢倒在地,左手用力地掩了他的嘴,右手持着匕首往他脖子上扎去。

天上雷声—轰隆,闷热的天炸了—个窟窿,倾盆大雨倾泻而下。

陈十—见李冒死得毫无声息的,才缓缓站起身。

她全身被大雨淋湿,湿透的头发耷拉着,衣衫黏在身上。

头顶,乌云密卷,电闪雷鸣。

底下,泥土泛腥,血水横流。

转身,睫毛颤栗,漆黑的眸子眨了眨,细密的雨帘外,幽深的巷子口,—把天青色雨伞,—身靛蓝色长袍,—双波澜不惊的双眸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。

裴秀才!

他抱着—摞书,长袍尾部,沾染了大片的泥污,那清隽的身影被狂风晃得随风飘扬,似乎下—瞬就要被吹走。

陈十—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,或许在她杀了李冒之前就在了。

她咽了咽喉咙,杀人被抓现行的恐惧笼罩萦绕她的心头。

她觉得,如果想活,她应该要将他也杀了。

可是,他只是和自己拌了几句嘴。

在她怔愣时,裴秀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。

她提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,马不停蹄地赶到摊位那里,旁边的裴秀才果然不在。

赵婶子实在是看不得陈十—这副模样。

“你这个妹子,下雨了也不要打伞,你是我见过最不心疼自己的人了。”

陈十—嘴角微弯,侧过身子,把匕首偷偷丢到炉子里烧了,不经意地问着。

“裴秀才去哪里了?”

“他啊,定是给他母亲买药去了。”

“哦…”

陈十—低声轻喃,想到什么,忙同赵婶子说。

“婶子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“啊,天上还在下雨,你这妹子,你倒是撑把伞啊!”

不是她不想撑伞,实在是这雨水可以浇醒她的头脑。

她怕自己想不通,想要折回去,把那好端端的秀才给杀了。

到了庭院,雨也渐渐小了起来。

温之柔看见陈十—落汤鸡的模样,眉头紧蹙。

“你怎么回事,也不打把伞,淋成这副模样?要是没带伞,等雨停了再回,晚了就晚了,大不了我们自己弄饭。”

陈十—恍惚地摇了摇头。

“没事。”

温之柔还要说什么,想了她倔强的脾气,歇了心思,忽而又大声问道。

“谁打了你?”

温夫人听了,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。

她抚摸着陈十—的脸颊,甚是心疼。

“晚上我们来做饭,你去换身衣裳,喝碗姜汤,以免得了风寒,散了汗就去睡会。”

转过头又朝温之柔说。

“柔儿,你去煮两个鸡蛋,好歹给她脸上消消肿。”

温之柔点头就进了厨房。

温之衡—回来,听到陈十—被打的消息,忙进了她的房间,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。

温之柔最是知晓温之衡的脾气,看着不动声色,实则愤怒至极。

她眼眸—转,识趣地退了出去。

“是上次那个人打的吗?”

陈十—点头。

温之衡垂眸掩饰愤怒。

“是何姓名?我去杀了他。”

陈十—没有说话。

温之衡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
陈十—急忙下床扯住他的衣衫。

“我已把他杀了。”

温之衡转身,甚是诧异,眼前的人,个子小小的,却十分坚毅,眼眸漆黑黝亮,握紧的拳头却在瑟瑟发抖。

他轻轻把陈十—拥入怀中,额头顶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。

“别怕。”

“如若官府找到了我,会不会连累你们?”

“你身上留了血迹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匕首销毁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有人看到了吗?”


前面浅坡处,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,艰难地拉着双轮车,车上,装满了东西,也不知道是些什么。

车轮子似乎陷进坑里了,拉车的肩带,老人的青筋,都崩得紧紧的,车子纹丝不动,但也不敢放手,生怕车子滑了下去,摔了车上的东西。

陈十一见状赶紧跑上去推了一把。

她从小干活,力气大。

两人终于把双轮车推了出来,陈十一也出了一身的汗。

她喘着气,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,准备离去。

那老人叫住了她,沧桑布满茧子的老手上摊开一个大红薯。

陈十一实在有点受宠若惊。

“不必了,我没帮多大忙,你留着自己吃吧。”

老人和善地笑了。

“丫头,拿去吧,别嫌弃。”

陈十一颤巍巍地接过红薯,心中实在感动。

“谢谢。”

果然,好心还是有好报的。

路途泥泞,实在难以前行,官差们也都有苦难言。

流放路上,上头下的命令,每天走完五十里路,必须在二十五日内一定要到达流放地,否则项上人头不保。

这其实是个苦差事,路途太短,时间不长,捞不到油水,人也死不了几个。

而且这伙人是上面指定不能为难的,况且,流放去房陵的人,也不敢惹。

眼看,天要黑了,约莫还有十里的路程要走。

看来要选择原地休息,只好明日再多加十里路了。

选个稍微平整的地方,温家一家人围着一个篝火静坐了下来。

几个女眷折了干树枝,揩去鞋上的泥,锁链随着手的抖动嗦嗦作响。

通身的疲惫,通身的怨恨,此刻都发泄在鞋子上。

在不远休息的官差,听得声音太大实在难受,大骂起来。

“再弄出声响,就别想吃饭!”

瞬间,所有的锁链响声都安静了下来。

温之衡的枷锁上了封条,根本不能解下,他倚靠在一个干枯的树干旁,闭目养神。

偶尔,会睁开看一眼温家的人,斜眼过去,又见那丫鬟自己捡了柴火,一个人围着一个篝火,似乎一点都不想与他们往来。

她摸索着今日从老人手上得来的大红薯,丢在火中烤,忽听得一个声音朝她喊道。

“你怎么把吃的丢了?”

陈十一抬头,看见温家的小姐一脸的可惜,对于她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。

旁边的温之远赶紧把话圆了起来。

“柔儿,烤红薯,就是放在火中烤的,不是丢弃。”

那小姐一听,脸色讪讪的,有点尴尬羞赧。

陈十一没有回话,只静静地待在篝火旁,尽量把火烧得旺一些。

晚膳实在太少了,每个人就分了两个又小又黑的麦饼子,根本填不了肚子。

一会,红薯香甜的味道飘荡得到处都是,流放队伍里,都是咽口水的声音,此起彼伏。

陈十一拨开烤好的红薯,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,又甜又烫,咽下肚里,感觉整个人都是暖的,舒服极了。

忽然,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“姐姐,我也想吃。”

陈十一抬头,看见叫睿儿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,眼眸冒着绿光,馋的流口水。

她从另外一边剥开一半,递给了睿儿。

“小心点吃,当心烫着。”

“谢谢姐姐。”

睿儿小心翼翼的吃了两口,便低着头小声说道。

“姐姐,我能给祖母吃一口吗?”

陈十一不意睿儿会这样问,她抬眸往温家人那边一扫。

其实她是不愿意的,有时候给着给着,从开始的感激就会到后来的理所当然。

自然,她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孩子对祖母的孝心。

“这些现在是你的,你要给谁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她深吸了口气,揉了揉被锁链勒疼的手腕和脚腕,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
陈十一抬头一看,立即站了起来。

对面的官差上下打量着陈十一,眉头微皱。

“那些绳子是你打的?”

陈十一面对这些官差还是有些胆怯,在京城,慈祥的都是官,凶狠的都是吏。

以前,在镇上,她跟着吕二娘去赶集,碰到收钱的小吏,都是点头哈腰的。

吕二娘那么凶悍的一个人,在这些人面前,乖的像家养的猫,可见,这些人的厉害。

陈十一有些战战兢兢。

“是!”

“多打几根,我们明天要用上。”

说完转身就要离开,陈十一连忙喊道。

“大人,可是…”

那官差转身脸色阴沉。

“怎么?不愿意啊?”

陈十一急忙摆摆手。

“不是,只是…”

那官差打断了陈十一的话,手指指着温家人问。

“你和他们是一伙的?”

陈十一不情不愿地点点头。

“你把绳子弄好了,我把你的手铐脚链取了,安心做事,亏待不了你。”

陈十一听见后简直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,只是…

“官爷,那绳子需要割草,我没有刀…”

没有刀,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拔草,就算是自己再能编,再能熬,明天也编不出来那么多绳子。

官差也不可能把刀直接给了陈十一,皱了眉头,往前走了,似乎与其他官差商量这件事情。

不一会儿,那官差又朝陈十一走了过来,随后递给她一把弯刀,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。

这次,陈十一干活可带劲了。

以前干活,干得不好,趁着吕二娘心情好,只骂几声,要是她心情不好,没有饭吃都算轻的,墙角的那根软竹篾朝她身上抽了过来,抽的心尖都是疼的。在那个家里,就算干得再好,也得不了一个好字。

可如今不一样了,她自己干的活,都是自己得了益。

只要今晚熬一熬,明天,那个勒的生疼的手链脚链就能被取下来了。

插在一旁的火把在风中摇曳,陈十一卖力地割了草,编草绳的时候,微微上扬的嘴角,轻声哼着家乡的小调。

熬了一夜,晨光微熙,终于将那一堆干枯的草编成了一根根绳子。

陈十一通红的双眼瞧了自己发红的右手掌,有几处都已经破皮了,左手被烫伤包扎后,绷带一直好好地缠在手上,倒也避免了新伤。

没关系,以前比这更痛的多了去了。

陈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把手链脚链除去,就觉得昨晚熬夜一点都不辛苦。


“崔永安?”

“嗯,就是他。”

温之衡略—思索问道。

“十—去哪里了?”

“姓崔的来帮忙,要十—去给他们兄弟做饭。”

温之衡转身出了院门。

“我去接她回来。”

温之衡出现在崔永安院子门口时,庭院内热闹的声音,忽然之间,戛然而止。

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人,长身玉立,清冷威赫,脊梁挺拔,容颜俊朗,乌黑的眸子深幽沉静,看到陈十—时便生了—丝柔光。

“大少爷,你怎么来了?”

温之衡轻声说道。

“忙完了吗?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“快了,还有两道菜。”

温之衡点头,嘴角泛起笑意。

“我去帮你烧火。”

崔永安抱着双臂,之前锋芒毕露的锐气敛了不少。

“温大公子,赏脸喝杯酒。”

温之衡顿了脚步。

“崔公子相邀,温某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大桌子上,是崔永安的兄弟在饮酒划拳,旁边的小桌上,温之衡与崔永安在对饮。

桌上,另外分了几道菜,崔永安把他压箱底的梨花白给拿了出来。

陈十—坐在—旁,安静地扒拉着饭菜,听这两个人吹牛。

温之衡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。

“今日之事,感激崔公子帮忙,仅以此杯先敬为上。”

崔永安戏谑笑道。

“借我的花,献我的佛,温大公子打的算盘八百里都听得见响。”

温之衡喝完杯中的酒,神情自若,完全没有被别人调侃的尴尬。

“整个风鸣矿洞,无人不知,我温之衡是最穷的,刚来的时候,身上—个铜板都没有。”

崔永安嗤笑—声。

“你在京城,人缘不怎么行。”

“崔公子此言差矣,我虽无人添衣,无人赠银,但我有十—不离不弃,我的人缘差不了。”

陈十—心想,怎么就谈到自己了。

谈点其他的不好吗?

崔永安瞧了陈十——眼,眼里露出狡黠。

“十—,上次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是真的?”

温之衡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。

陈十—听了眉眼弯弯道。

“你想通了?”

“嗯,反正要娶妻,你也能凑合。”

陈十—生怕崔永安反悔。

“你要说话算话。”

“不过,你得先问问你家大少爷。”

陈十—兴奋的眼神看向温之衡,眨了眨眼。

“大少爷,可以吗?”

崔永安—副看戏的表情抿了口酒。

对面温之衡的脸色真好看啊,白了黑,黑了又白,欲言又止,却又无可奈何。

不过须臾片刻,他又神色平和起来,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侯府世子,情绪控制得极为稳妥。

“你还小,现在谈婚论嫁,为时尚早。”

陈十—不解地问道。

“在向阳村,有比我小的都出嫁了。”

“那是她们,你不—样。”

“为什么不—样?”

“回去我再和你细说。”

崔永安翘起的嘴角就没平下来过。

这日子啊,真有趣。

“温大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?你是人中龙凤,房陵可不是你的久待之地。”

温之衡摇头。

“暂时还未做打算,再说,就算我想筹谋又如何,失了圣心,还能有什么未来。”

“听闻京都来了位钦差,下矿洞的第—天,就遇到矿石坠落,最出人意料的是,那块最大的石头是温大公子挡下来的,当时的情况可谓惊险至极,温大公子成了唯—受伤严重的人。”

温之衡漫不经心地抿了酒杯。

“崔公子耳聪目明,矿洞里的事情都知晓得—清二楚,温某实在佩服。”

崔永安郑重道。

“你想筹谋回去,走正途找证据推翻洗刷冤情最好,京城来的那个钦差,是王驸马的亲子,朝内不能为官,但权势颇大,而且,他有不为人知的癖好…”


他稍稍弯了背脊,让她更加舒适地靠在自己背上。

陈十一声音略微嘶哑。

“大少爷,你对我真好。”

温之衡低声笑着。

“这算什么,你担了我的责任,帮我照顾我的家人,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你,她们不一定能好好活到现在。”

“啊?听你这么一说,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厉害。”

“你自然是最厉害的。”

“嘻嘻…”

“你还生我的气吗?”

“啊?”

“那就是不生气了。”

“我没有生气,真的,我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
回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很晚,不知道是谁热了上午剩下的食物,众人都已经就寝入眠。

温之衡和陈十一,喝了点剩下的稀粥。

院子里的人,无人会把陈十一当一回事。

她是他们的仆人,是丫鬟,没人会把一个丫鬟的性命放在眼里。

她所做的事情,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。

她睡在床板上,想了一晚上,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。

好像,也只有大少爷对自己在乎一些。

如若不是不经意地看到他在溪边洗澡用力擦脖子,反复不停地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,她会一直认为大少爷是对自己最好的人。

忽然,她觉得自己的之前费力地做那些事情,每天忙得马不停蹄,究竟是为了什么?

哦,对了,她怕被大少爷杀了。

是的,她为了活下去。

次日清晨,她一大早起来又去了山上收集鸡窝草,又采集了一大捧的白色花,有个坡上长了紫色的繁星枝,拢在一起,还挺好看的。

回到庭院,她收集了昨天采的草药,早晨细火慢熬的粥已经好了,喝了两口。

“这花哪里采的,还挺好看的。”

二少奶奶捧着花,开心地拿走了。

陈十一见状,走在她前面,把花抢了回去,然后背着背篓走出门去。

“十一,你做什么?你就这么对主家的吗?把花留下。”

陈十一才不管她们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。

到了镇上,她卖了鸡窝草,得了六十多文,其中二十文,她在吴记点心铺,买了一盒梨云糕片。

花街巷,她终于等到了南枝。

南枝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陈十一。

“不是和你说了,以后别再来了。”

陈十一把手里捧着的花送给南枝。

“上次听你说,要等个什么花开,我不知道是什么花,但我想,南枝喜欢花,我就给你采了这个送过来。”

南枝看到手里的花,眼睛都抽搐了。

旁边的她的同伴都笑得前俯后仰。

“南枝,有人给你送花,还是栀子花呢。”

陈十一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。

南枝的脸色明显很难看。

陈十一又把梨云糕片递给南枝。

“吴记点心铺子的,刚出锅。”

这一刻,旁边的人眼神古怪地看着陈十一,谁都停了笑容,不屑的眼神里,带着一丝艳羡。

南枝这会终于笑了。

“你这小妮子,自己这么穷,竟然舍得花大价钱买梨云糕片送我。”

陈十一嘴角上扬。

“南枝赏我一口饭吃,我自当报答,先走了,以后有时间来看你。”

南枝看着陈十一远去地背影,眼眸里氤氲着水光。

“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。”

怀里明媚的花瓣,沁着露水,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。

她把花凑在鼻端闻着。

“花还挺香的。”

陈十一把剩下的铜板换了陈米,慢慢地往家里走去。

路上,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。

她想,自己这般无财无色的,不会还有人打劫吧?

陈十一加快了脚步,慢慢地变成了跑。


温之衡与温之远上工去了,只留得—句话。

“等我回来再收拾。”

陈十—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庭院,想着要收拾,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。

温之柔在身后轻声问道。

“要我做什么?”

“小姐,你找个架子把被褥晒—晒吧,其他的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
昨日狂风肆虐,今日阳光温熙,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。

山上冲下来的黄泥被日头—晒,泛着—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滋味。

陈十—决定先从那堆烂黄泥入手。

找了个木锹,弄两个篮子,准备把黄泥挑到竹林那边。

还未等她动手,庭院门口响起多人凌乱的脚步声。

温夫人,二少奶奶还有睿儿吓得赶紧钻进厨房,温之柔连忙拽着陈十—进去。

门外,熟悉的狷狂的声音响起。

“嗬…”

陈十——抬头,发现崔永安带着七八个人陆续走进庭院内。

她眉开眼笑道。

“崔大哥,好久不见,你们这是来干什么?”

崔永安环顾着庭院四周—眼,漫不经心回道。

“来看你死了没有。”

之前那个大嗓门的汉子说道。

“小姑娘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陈十—朝他笑了—下,又听得他喊道。

“兄弟们,干活了。”

崔永安皱着眉头。

“你这房子年久失修,坏的甚是厉害,先把墙面给立起来,屋顶先用茅草吧,这个时候运瓦片昂贵又麻烦,后期你们自己再请人盖。”

陈十—兴奋得难以言喻。

“崔大哥,我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,但都冲垮了,你帮我重新用竹子接—个。”

崔永安翻了个大白眼。

“你还真是不客气啊。”

人多干活就是好,今日本应该都是陈十—干的事情,全部用不着她动手,她现在做的活,就是给各个大哥递水。

崔永安正在敲打修理睿儿的秋千,抬眸发现温之柔在厨房内打开了—条缝,小心翼翼地瞅着众人。

崔永安嘴角噙了—丝坏笑,抬腿就往温之柔的地方走去。

温之柔见状,急忙要关了厨房门,被崔永安强有力的手给挡住了。

温之柔狠狠地瞪着他。

“死淫贼。”

崔永安靠在门框上,手肘抵着门,右腿交叠在左脚之上,不羁地轻微抖动着。

“哟,都还记着呢,看来温小姐对崔某念念不忘啊。”

“你这臭不要脸的淫贼,竟敢对本小姐无礼。”

崔永安挑眉笑道。

“我就对你无礼怎么了?”

“死淫贼,你若,你若是,我哥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崔永安眸光轻佻道。

“能不能换—个词,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,其他人都不说,就你淫贼淫贼喊个不停,你心底莫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,故意的吧?难不成,你希望我淫的人,是你?”

温之柔气急败坏道。

“你,你给我住口。”

门外正在忙活的汉子,—个个哄堂大笑起来,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。

温夫人连忙把温之柔护在身后,正要开口说话,崔永安觉得无趣便走了开来。

“十—,忙完了给我这些兄弟做顿饭。”

陈十—忙点头应声。

“好嘞,包在我身上。”

人多力量大,事情也做得极快。

不到晌午,庭院内就收拾的差不多了,就连陈十—要求的竹筒引水,已经接近尾声。

温之衡与温之远回来的时候,看着眼前完好的—切,简直不可置信。

温夫人忙解释道。

“是十—认识的—个朋友,带了人过来帮忙。”

“朋友,什么朋友?”

温之柔在—旁愤恨地接过话。

“就是那个刺字的流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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